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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笑(4)

“從昨天晚上直到現在,一天一夜沒影了,他家也在四處找,報警人家派出所不受理,說要超過72小時才算失蹤,他家裏都炸了。”

  “他失蹤前你們見最後一面是在什麼時候?”

  “就昨天下午,我們在東山公園裏看釣魚,6點多吧,就各回各家了,結果他沒回家,不見了。”

   “不會去上網包夜了吧,玩上癮了就不愛回家了。”孟西京特別希望是他說的這樣。

  “理論上……也有這種可能,不過……”趙長天欲言又止。

  “有話痛快說,別吞吞吐吐的。”孟西京強忍著保持語言美。

  “昨天……昨天發生了件怪事,我懷疑……跟梁佩的失蹤有關。”
  “什麼怪事?”

   趙長天壓低了聲音:

  “昨天下午我們在東山公園的湖邊看釣魚,這湖叫博愛湖,是我們市最大的一個人工湖,每天都有好多人在那釣魚,我們看一老頭起鉤,梁佩一直在邊上指手畫腳的瞎嚷嚷,特興奮,魚上來了,突然間他沒動靜了,我覺得挺奇怪,心想他怎麼不嚷嚷了?一回頭,就看他眼神有點發直,朝著遠處的一座假山直勾勾地看。”

  說到這,趙長天停了一下,深吸了口氣,才繼續說下去,但聲音有些變了。

  “我問他看什麼,他說他好像……好像看到劉壯了,就站在假山下,笑著沖他招手。我一看,哪有人啊,就說他是精神病,出幻覺了。說是這麼說,我心裏也有點毛毛的,也沒興致看什麼釣魚了,我們倆就分開回家了。結果他就……不見了。”

   嘎吱,嘎吱,孟西京脆弱的神經又絞緊了兩扣。

  他突然覺得劉壯就站在他身後呢,那張已經開始腐爛的臉一動不動地緊貼在他腦後,離他的後腦勺僅有一釐米,黑窟窿似的嘴裏張著,呵出絲絲涼氣,緩緩噴在他的後脖梗上。

  孟西京不敢動了,他一點一點地轉過頭,汗水湧出,像蚯蚓般爬滿額頭。

  身後只是一道白牆,沒有劉壯,什麼都沒有。

  是他神經過敏了!

  十一

  假期的第20天,是八一建軍節。

  孟西京把家裏三道門都上了鎖,所有窗戶都緊閉,然後縮在床上看電視,他把音量開得像一架B-2轟炸機那樣震耳欲聾,樓上的住戶下來敲了兩遍門了,他都裝不在家。

  聲音越大,越能壯膽,大多數人害怕的時候都這麼幹!

  從昨天起,趙長天也不在服務區了,孟西京心裏隱隱有不好的預感。

  他猜測,也許已經輪到趙長天了,先是梁佩,再是他,合情合理。

  那下一個會輪到誰?莫小康還是他?他不敢想下去,但腦袋裏的方向盤好像失控了,他越怕什麼,就越不由自主地朝那想。

  他會怎樣處置他們?罵他們一頓,踹兩腳?開玩笑,怎麼可能,他想起那條午夜短信:“燈已黑,魂歸地,你埋我,我埋你!”不禁打了個寒戰,上面不是已經寫得一清二楚了嗎,以彼之道,還施彼身,還想什麼想。

  你埋我,我埋你,也就是活埋!

  相比他們對他所做的,這種報復的方式看起來並不算過分。

  也許,梁佩和趙長天已經躺在地底下等死了,和當初的劉壯別無兩樣。

  也許,下一個就是他。

  這個他猜的不對,下一個並不是他。

  下一個是莫小康!

  中央3套正在重播前年國慶大閱兵的記錄片,我軍軍容整齊,步履一致,虎虎有生氣,看得孟西京豪情頓生,膽子都有些大起來。

  這時,電話響了,來電顯示是莫小康的名字。

  孟西京用腳趾頭點著遙控器把聲音關小,一手在屁股下麵劃拉了幾下,摸出電話接起。

  他聽到莫小康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嚎叫了一句話,只有一句,接著電話就掛斷了,傳出一陣滴滴的盲音。

  孟西京呆若木雞,他的大腦仿佛遭受了重重一擊,耳朵裏開始嗡嗡鳴響,像有一輛救護車在裏邊鳴著笛狂奔。

  孟西京一字不漏地全聽清楚了。

  莫小康喊的是:他們來了,就在我家門外,我……跟他們拼了。

  劉壯的鬼魂找上莫小康了?馬上把他也拖入地下,湮沒在泥土裏?

  “他們來了,就在我家門外,我……跟他們拼了。”是這麼說的。

  他們?莫小康說的是“他們”。

  他沒說“他”,他說的是“他們”。

  劉壯只能是“他”,那他們是誰?

  如果他們是人,難道是員警?

  可要是員警的話,莫小康有那個膽子“跟他們拼了”嗎?

  是鬼,那都是誰?

  孟西京像麵條一樣的軟塌塌了。

  電視機裏三軍方隊正步走過天安門,步伐整齊,英姿颯爽,漫天氣球彩帶,掌聲歡呼聲雷動。

  屋子卻顯得更加死寂。鳥鳴山更幽,就是這種詭異的效果。

  孟西京越來越覺得發毛了。

  孟西京的父母6點鐘下班回家,匆匆做飯吃飯,匆匆收拾洗碗,匆匆換好衣服,7點半鐘就匆匆出門了。他們忙著去打麻將。

  天一點一點地黑下去,今天的夜仿佛特別黑,濃得化不開。

  孟西京仍舊守著電視機,他抱著一個枕頭,身邊放著把菜刀,挺鋒利,刀刃上還粘著一小片韭菜葉,他們晚上吃的韭菜炒雞蛋。

  電視裏正在重播新版的《神雕俠侶》,楊過跟小龍女正在蕩秋千,這個秋千蕩過來,又蕩過去,蕩得很有詩意很浪漫。

  丁咚——門鈴響了!只響了一聲。

  孟西京如同被蠍子蟄了一下,寂靜令他恐懼,突如其來的聲響更嚇了他一跳,他的神經現在脆弱得像泡熟的速食麵。

  牆上的鐘指向9點半,按經驗推斷,這個時間孟西京的父母應該與牌友拉開陣仗激戰正酣,而不是鳴金收兵。

  丁咚——又響了一聲。

  五秒鐘的沉寂後,丁咚——,又一聲。

  太奇怪了,門鈴就這樣每隔五秒響一聲。

  這個門鈴好像壞了。

  當然,還有另一種可能,就是外面摁門鈴的那個人不太正常。

  誰在樓道裏?

  孟西京不得不去開門,門鈴聲像錘子一樣砸他的神經,再砸就斷了。

 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,他攥著菜刀,感到菜刀把粘乎乎的。

  門鈴不響了。

  把一只眼睛對準貓眼,向外看去。

  一片漆黑,樓道裏的聲控燈是熄的,什麼都看不見。

  “爸、媽,是你們嗎?”

  沒人回答,死寂。

  孟西京正要把眼睛從貓眼上移開。這時,樓道裏的燈泡一瞬間亮了起來。

  一下子孟西京全都看清了。

  那是劉壯的臉!!!

  劉壯正站在門外,把臉對著貓眼,正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,他們之間只隔了一層防盜門。

  孟西京和他,幾乎就是臉對著臉。

  劉壯的臉上粘著泥土,頭髮上也滿是泥土,耳朵眼兒裏塞著泥土,連牙縫裏也全是泥土,他的嘴咧著,他居然在笑。

  在他身後,是滿臉是血的大寶二寶,他們的目光也陰陰地瞪著他看,血從頭上一直流淌到衣領中。

  他們三個人站成一個三角形,雙手下垂,一動不動,站得像三具屍體。

  孟西京的菜刀掉在地毯上,接著,他人也倒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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